
年届六旬的热合曼·塔什,依然每天都守着狭小的工作间打刀。

托乎提·阿布迪卡迪尔制作刀柄尽量选择黄色黄羊角,再配上漂亮的红蓝装饰。
相对于工具的身份,新疆小刀,更多是一种饰品——一个好男人,须有一把小刀来配。刚性的材质属性,柔性的镶嵌与色彩,刚柔相济的品质,是一把好刀,也是一个好男人。
在新疆,人们喜欢佩戴小刀,亦会用来吃手抓肉、削水果。除了英吉沙小刀,沙雅的塔什汗宝刀、莎车的买买提折刀、叶城的吐古其小刀、焉耆的陈正套刀、伊犁的沙木萨克折刀、墨玉的奎雅折刀也颇为知名。
维吾尔族朋友间喜欢互送小刀,一般为一对。若是请著名匠人定制打造的,那就尤为珍贵了,朋友用起好刀自会想起送刀人。如今,在机器工业化生产的大趋势下,坚持手工制作的打刀匠人越来越少。他们手中传承的不仅仅是技艺,更是一种薪火相传的信念。
手艺是一种荣耀
沙雅小刀俗称塔什汗宝刀,在当地有着悠久的制作历史。半个世纪前,一名叫塔什·塔力甫的匠人因手艺精湛,被誉为“塔什汗刀王”,也使得塔什汗宝刀声名远播。至今,在阿克苏地区还流传着“不带塔什汗小刀的男人,就不是好男人”的说法。
塔什·塔力甫的后人,年届六旬的热合曼·塔什每天守着狭小的工作间,系着工作围裙,戴着厚厚的老花镜,在工具堆中随手拿起一种,埋头完成手中的小刀细节。往往天未大亮,他就钻进了工作间,“叮叮当当”一干就是十几小时。
他说,从一堆原材料,到一把塔什汗小刀,全部为手工制作,要经过200多道工序。即便每天全力赶制,至多做两把,一个月做总产量四五十把,每把售价50元左右,利润很低。随着年纪渐长,手脚渐渐不灵光了,热合曼制作的小刀越来越少。
提及父亲,热合曼很是自豪。他说,父亲曾拜三名铁匠学艺,博采众长,又善于创新,制作小刀选材考究,工艺精湛,无论外观、色彩、纹饰和款型高人一筹。之前,沙雅小刀多为直刀,经父亲改良,出现了折叠款式,更加小巧容易携带。父亲做的小刀总是供不应求,很快就远近闻名,成为一代刀王。
热合曼10岁起正式跟父亲学习,15岁便出师单独开店。40多年间,他陆续收过20多个徒弟,在各地成为响当当的打刀匠。
同样,在喀什地区叶城县吐古其镇,有一位叶城县唯一的手工小刀匠人托乎提·阿布迪卡迪尔,他制作的小刀锋如弯月,橙黄的兽角刀柄镶嵌着红蓝装饰,古朴大方,很受欢迎。
12岁时,托乎提拜当地有名的小刀匠人吐尔洪学艺。起初几年,他的工作就是打下手,师傅并未教他打刀技艺。后来,又只是让他磨刀。8年间,托乎提从未独立打造过一把刀,但师傅手中的每个细小动作他都记在心里。
上世纪90年代初,同属喀什地区的英吉沙小刀已名扬天下,连叶城的巴扎上也有。英吉沙小刀是机器制造,做工精美,批量加工价格便宜,叶城的刀匠感到没啥发展了,纷纷改行或回家种地。
27岁时,不甘心放弃打造小刀的手艺,托乎提把土地和果园包给了别人。当时,这在乡村可是个大新闻,有人议论:一个农民不种地,跑去打刀子,能行吗?关起大门,托乎提在小院里慢慢尝试着。其实,当年师傅的每道工序他都了然于心。一周后,他打出了第一把小刀,兴奋得跳了起来,尽管外形还有些粗糙,刀锋还是很利的。他尝试着拿到巴扎上卖,竟有人买走了,这给了他信心。
起初几年,托乎提每周仅能做15把小刀,现在有了电动砂轮这样的现代工具辅助,每周能做四五十把。一到巴扎天,他就去售卖,一把刀的利润也就10来元。遇到熟人或欣赏他小刀的人,托乎提乐意对方给个本钱就拿走,似乎这是一种荣耀。
传承是一种坚守
巴扎上,同样尺寸,机器流水线做的刀15元,而托乎提的30元。在价高一倍的前提下,怎样才能受欢迎呢?托乎提成天在小院里琢磨,刀柄尽量选择黄色黄羊角,如此握着透气,再配上漂亮的红蓝装饰。
在刀头外形上,他觉得不仅漂亮还要实用,便开始根据果树剪的形状把小刀改良,打制出内弯新月形刀头,有个漂亮弧度。此外,刀柄和刀头的连接处最易脱节。在托乎提这儿可从未出过问题,他尽量将二者打压得更紧实些,再在连接处抹上油调整。
最难的步骤是开锋,托乎提常常为一把小刀开锋花费半小时以上。除了用砂轮粗磨外,考验功力的是接着用磨刀石、砂纸、毡子、棉布挨个磨,材质密度不同,手力巧劲和经验及时间也不同。
几年前,托乎提的手工小刀越来越不好卖了,销售并未因他是当地唯一的手工小刀匠人而红火。老百姓用刀子也开始讲牌子了,那些“机器刀”上都有精致的商标和标志。“无名刀”即便是纯手工做的也没人要。于是,托乎提也将自己名字凿刻在了刀身上,不过他却没想过注册商标。
对于街上花里胡哨的“机器小刀”,热合曼也是嗤之以鼻——“光是样子好看”。他研究发现,那种刀片和刀架间是用胶水粘的,很容易脱落,刀片是机器成批加工的,沾水用几次就发黑生锈。字也是机器刻的,不结实也很容易磨平。
2009年,有人冒充热合曼父亲的名字,注册了商标,还开了专卖店。为此,他在恼火之余,申请注册了商标“塔什汗乌斯堂”,意思为“塔什汗匠人”。在市场的紧逼下,出自热合曼之手的刀有了标识。但由于产量低,他的刀基本在阿克苏地区销售,而假冒的凭借机器加工产量大,竟卖到了库尔勒和乌鲁木齐。
目前,塔什汗小刀仅凭热合曼一人制作,光是定做就供不应求,一般没有现货。为了求刀,很多人不远几百公里,从阿克苏、阿拉尔、阿瓦提赶来,听说谁要去沙雅定做塔什汗小刀,亲友邻居都会嘱托捎带。40年间,热合曼做的刀成为无数朋友间友谊的见证。
作为刀王第二代传人,2008年,热合曼成为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维吾尔族传统小刀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他的3个孩子中,只有大儿子洛合曼·热合曼曾学过打刀手艺,并在18岁开店。但自产自销利润太薄,他的小店里还出售着各种杂牌小刀。
作为刀王第二代传人,2008年,热合曼成为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维吾尔族传统小刀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他的3个孩子中,只有大儿子洛合曼·热合曼曾学过打刀手艺,并在18岁开店。但自产自销利润太薄,他的小店里还出售着各种杂牌小刀。
而叶城的托乎提,年纪未过半百,但却患上了职业病——眼睛严重劳损,年纪越大越甚。近几年,他一直寻摸着为手艺找个接班人。他曾招收过两个徒弟,都只干了三四个月就走了,“年轻人静不下心,长时间坐在一处叮叮当当,他们可不干。”
面对传承困局,热合曼留下的是孤独的背影。而托乎提的心情有些复杂,乡亲们种石榴、核桃都发家致富了,他不曾后悔什么,因为每天制作着自己喜爱的小刀,他惆怅的是,连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不愿接过手艺了。未来,谁还会用到真正的好刀呢——他用心打造的那些刀,到哪里遇到一个懂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