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银璐

“我出生在祖国的新疆，在党的关怀和培养下，成为了一个为人民而舞的演员……”这是文化和旅游部知名老艺术家、中国东方演艺集团（原东方歌舞团）舞蹈艺术家阿依吐拉生前的肺腑之言。今年11月5日，阿依吐拉在乌鲁木齐因病去世，享年86岁。

这一刻，她的经典舞蹈作品《摘葡萄》《牧羊女》《迎亲人》还在全国各地的歌舞院团、学校的排练厅里被当作范例学习、表演；她参演的庆祝新中国成立15周年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依然是代代文艺工作者敬仰的舞台丰碑；国际友人还记得她带到国际舞台上的那一支支来自中国的民族民间舞蹈。

花朵在新中国的阳光中绽放

生长在历史文化气息浓厚的库车，阿依吐拉所见的大街小巷处处都有歌的馨香、舞的欢愉，浸润在其中的她从小就爱上了跳舞。

阿依吐拉的妈妈很懂美，做的衣服、帽子，绣的花，很受大家喜欢，妈妈的巧手就是她家的生活来源，即便生活很不易，家里也支持阿依吐拉学舞蹈。

从偷偷在文工团的排练场看大哥哥大姐姐们练功，到加入学校里组织的舞蹈队，直至被当时的阿克苏地区文工团选中，阿依吐拉终于成为一名舞蹈演员。

在文工团的日子，阿依吐拉觉得满足、自信，好像实现了人生的目标。后来她才明白，那是因为自己只是个16岁的孩子，还看不到外面更大的世界。而她舞蹈人生的变化，正发生在16岁这一年。

1955年，当时的新疆歌舞团从各地州市文艺院团选拔优秀演员，表现出色的阿依吐拉入选了。当她兴致勃勃地来到新疆歌舞团的排练厅时，越看心里越发慌——演员们要在规定时间、标准之下，完成全套基本功训练，还要练习芭蕾舞、各类民族民间舞，同时学习舞蹈理论知识。

“怎么办？我怎么学习？从哪里开始啊？”她的心里惴惴不安，从那天起，她磕磕绊绊地完成着每一天的“功课”，等大家都离开了，再把当天学习的动作再练、再练，直到管理员来催促“要熄灯关门了”，她才回去。

阿依吐拉没有辜负脚趾的伤口、腰上的膏药、胳膊的淤青，几年时间里，她从集体群舞演员中脱颖而出，被编导选为《摘葡萄》的领舞演员，后来这支舞蹈又被改成了她的独舞。

《摘葡萄》是一支源于生活劳动场景的舞蹈，除叶子、尝葡萄、摘葡萄、摆葡萄，一串生动的舞蹈动作中有很多高难度的下腰、旋转动作，衔接复杂、节奏极快。尤其是在表演只有手鼓伴奏的独舞时，对演员的要求更加严苛。为了跳好这支舞蹈，阿依吐拉泡在葡萄园里现场体验每个动作。

也正是这支舞蹈让她走上了展示新中国风采的国际舞台。

让世界看到多彩的中国

1959年的整个夏天，20岁的阿依吐拉都在为一件事忙碌，就是作为中国青年代表团成员，参加在维也纳举办的第七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在新疆、北京两地编导的精心打磨下，一支凸显更高艺术水准和表演特色的独舞《摘葡萄》，被阿依吐拉带上了更大的舞台。

开始表演前的那一刻，她想起了临行前妈妈的话：“这幸福是党和国家给你的，你永远不要辜负人民对你的希望。”

凭借精湛的舞蹈技艺、深刻的情感叙事和独有的美学语言，《摘葡萄》完成了对劳动与生活的诗意礼赞，在联欢节上获得了一等奖，让新疆舞蹈为祖国争了光。阿依吐拉多年之后仍然记得她第一次摸到那块金质奖章时激动到说不出话的感受，“是党对新疆青年舞蹈工作者的关爱、培育、托举，才让我走到了那个耀眼的舞台上。”

此后，阿依吐拉随各类对外文化交流代表团赴国外演出的机会越来越多，从尼泊尔、印度，到阿富汗、缅甸等，这位“摘葡萄的美丽姑娘”，从一个闪耀光华的视角，让世界各国友人看到了新中国的生机勃勃、繁荣安泰。

在随着舞蹈看世界的过程中，阿依吐拉与各国青年舞蹈工作者积极交流，她发现各国的民族民间舞蹈中，都有一些相似的舞蹈语汇，但又表现出不同的演绎特征，彼此间很有借鉴价值。所以，每到一处，她都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一些当地舞蹈。

在党和国家的关怀支持下，1962年，承担中国对外文化交流重要使命的东方歌舞团成立，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文艺人才加入其中，专门从事东方歌舞的教学和表演，阿依吐拉因此调入东方歌舞团。

从新疆到北京，不仅是告别了家乡，或换了工作环境，更是舞蹈表演使命的变化。她一直记得陈毅同志在东方歌舞团成立大会上叮嘱大家的话，要到各国去宣传中国的文化艺术，让他们认识中国的舞蹈、音乐。同时，不管去哪个国家都把当地的歌舞学回来，学好、学地道，不能只是做个样子，要帮助我们的人民懂得其他国家的艺术。

就这样，曾随团赴40多个国家和地区演出的阿依吐拉，留下了表演各种民族民间舞的印记，除了国内的赛乃姆、黑走马、孔雀舞、鹰舞、萨吾尔登等舞蹈，还有国外的埃及舞、尼泊尔舞、墨西哥舞、印度舞等。

“阿依吐拉老师以及与她同时代的莫德格玛、崔美善、刀美兰等舞蹈艺术家，在中国民族民间舞从坊间走向艺术舞台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她们为民族民间舞开创了新颖独特的表演空间，拓展了新的美学境界，让民间艺术得到更广泛的传承，并向世界展示中华文化的多元一体、兼收并蓄。”新疆舞蹈家协会秘书长高善君说。

把舞台放在人民中间

“最大的舞台在人民中间。”阿依吐拉始终牢记着文艺是为人民服务的使命，所以，她的舞台从不仅限于灯光璀璨的剧场，而是延伸到最质朴的地方——工厂、矿山、乡村、校园、部队，脚踏实地地做着人民艺术家。

1996年，已经57岁的阿依吐拉还参加了中国文联组织的“千名文艺家万里采风团”，为油田矿区的工人和其他群众演出22场。走基层演出，对她来说，不仅是让文艺服务于人民，还是吸收舞蹈创作营养的重要渠道，数十载的奔走，让她收集、积累下大量中国民族民间舞的表演素材，不但自己演绎，还整理编排教授给学生们。

阿依吐拉深知舞台表演最美好的时光非常短暂，要延续这份她热爱的事业，就要把精力放在培育后辈身上。1989年她给东方歌舞团写报告，建议创立一个舞蹈学习班，主要培养边疆地区青年舞蹈人才。学习班首届学员中有4个新疆姑娘，基本功很好，对民族民间舞学习热情很高，在她们身上，阿依吐拉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经过一年多的全方位教学指导，4个姑娘日渐成熟，阿依吐拉带着她们回到新疆作汇报演出，反响很好，也让更多年轻舞者期待走出去多学习。4个姑娘从舞蹈学习班顺利“毕业”后，三位进入了新疆歌舞团，一位考上了东方歌舞团，成为民族民间舞表演的优秀人才。

年近花甲时，阿依吐拉将主要精力投入民族舞蹈研究、整理与教学传承。她将自己多年来在国内外的表演实践、学习到的创作经验、在民间收集到的重要舞蹈语汇，尤其是濒临失传的素材，以表演现场教材、影像素材和文本的形式留存下来，供教学使用。

11月21日，新疆艺术剧院木卡姆艺术团创演的歌剧《木卡姆恋歌——万桐书》全国巡演走进杭州，演出开始前，杭州运河大剧院外，来了一队穿着绿色演出服的新疆舞迷，她们在剧院前的广场上跳起了经典的新疆舞蹈《摘葡萄》。

“我们跳过很多个版本的《摘葡萄》，有迪丽娜尔·阿布拉老师的，吐尔逊娜依·依不拉音江老师的，还有60多年前阿依吐拉老师的，她的《摘葡萄》里有很多精彩的表演特色，对后辈影响很大。”新疆舞迷孔元梅说。

从华丽舞台到乡土之间，从独舞巅峰到桃李满园，阿依吐拉亲手播撒的种子，已在岁月里长成了新的葡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