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阿比拜

乌鲁木齐迪达马戏场，阿迪力·吾休尔蒙着双眼站在距离地面10米的钢丝绳上，脚尖滑动、双手持平、轻盈快走……风从马戏场敞开的顶棚掠过，吹动他红色练功服的衣角，却丝毫没能打乱他的节奏。

这条悬在高空的绳索，是阿迪力一直在走的路。从7岁踩绳起步，掌心磨出的厚茧、脚踝的旧伤，都是他在这条路上不断前行的印记。

走上达瓦孜

“达瓦孜”意为“高空走索”。2006年，它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阿迪力正是这项非遗的第六代传承人。

“我出生在英吉沙县，我的父亲是达瓦孜的第五代传人，因为目睹了许多达瓦孜艺人的艰辛，他临终时立下遗嘱，不许子女再去从事这项表演，那年我5岁。”阿迪力说。但天生的冒险精神总让他想像父亲一样走上那条高高的绳索，于是他偷偷练习行走、经历无数次摔伤，终于在8岁那年，在母亲支持下如愿以偿走上达瓦孜之路，成为英吉沙杂技团教练刘福生的学生。

当第一次真正站在离地面几米高的绳索上时，阿迪力害怕了。那时的他因训练落下了恐高的毛病，为尽快改变，他每天强迫自己反复练习——在绳索上站立数小时，最终在无数次摔落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法。14岁那年，他的达瓦孜首秀献给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30周年大庆之日，精彩的表演不仅赢得了阵阵掌声，更坚定了他继续走下去的信心。

随着技艺的日渐精进，阿迪力的志向也越来越远大，他想带着达瓦孜走出新疆，走向全国。1991年，他受邀去上海表演，因为观众们的喜欢，原本一个月的演出延长成了两个月。就在表演的最后一天，刚走到绳索中间的阿迪力还没反应过来，绳索突然断裂——他从20米的高空掉落，造成全身17处骨折。

“上海天气潮湿，麻绳从内部腐坏，我们从外观没有发现绳索的问题。”阿迪力说，“虽然死里逃生，但是医生说我不能再上高空绳索，这对我来说就像失去了生命一样，我不可能放弃。”在坚强意志的支撑下，他用6个月时间站起来，用2年时间重新站在高空，开始了自己新的达瓦孜人生。

挑战新高度

每一段咬牙坚持的黑暗，都是命运为后续馈赠埋下的伏笔。1995年，加拿大人科克伦走钢丝穿越三峡，轰动世界。阿迪力看到这条新闻后很不服气：“我们中国人的地方，竟然让外国人先走成功。我要挑战他！”1997年，阿迪力在三峡向科克伦的纪录发起挑战。36对钢索的固定方式导致钢丝晃动较大；出发点较高，为节省直升机费用，他踩着绳索耗时1个多小时登顶。最终，阿迪力克服所有困难，仅用13分48秒便走完全程，比科克伦快了近40分钟。从此，“高空王子”一炮而红。

自此，阿迪力开始了达瓦孜人生的冲刺。2000年，他挑战了穿越南岳衡山——这是架设在衡山主峰祝融峰与芙蓉峰之间长达1399.6米的钢索。当天正赶上阴雨天气，景区内雾气蒸腾，钢丝湿滑无比。阿迪力毅然走上了这条从起点看不到终点的钢丝。17分50秒后，他消失在云雾中。此后的26分钟里，现场架设的多个电视机位都找不到阿迪力的身影。436米的高空，糟糕的天气，湿滑的钢丝，人们心里都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到阿迪力的身影从云雾中出现，现场一片沸腾，观众用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致敬这位无畏的英雄。大家纷纷感叹：“阿迪力不是在表演，而是在享受他自己的技艺、享受高空走绳索这种生活！”

阿迪力和他的达瓦孜艺术享誉全国，数十年里，他先后5次打破和刷新高空走钢丝吉尼斯纪录，在长城、张家界、国家体育场、独山子大峡谷等地留下了足迹，他还多次参加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并受邀前往国外演出。“希望我成为中国的一张名片，无论走到哪里，宣传的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阿迪力说。

薪火相传路

阿迪力深知，只有让更多人参与，达瓦孜才能薪火相承。2011年，带着这样的信念，他回到了英吉沙县，创立了英吉沙县达瓦孜艺术传承中心，并于2013年招收了第一批学员，为达瓦孜的传承培养新生力量。

在传承中心，阿迪力和最优秀的达瓦孜老师亲自教导，为了让孩子们能抵抗高空带来的压力，阿迪力采用了传统的教导模式与规范科学的训练方法相结合的教学方式。在达瓦孜艺术传承中心，学员们不系保险绳，但是训练时脚下有保护垫，不会摔伤；老师们会一遍遍讲述高空走索的技巧要点，以及在高空遇到突发情况该怎么办。为增加表演的观赏性，阿迪力还在传统达瓦孜的动作基础上，创新开发了高空绳索上叠罗汉、芭蕾走钢丝、高跟鞋走钢丝、多人一同走钢丝等新技巧，水准在业内名列前茅。2020年，山东援疆投入1360万元资金支持建设了达瓦孜鲁疆演艺中心，成为英吉沙达瓦孜非遗艺术展示平台。

在阿迪力的努力下，传承中心已培养三批学员，不少学员成为国内知名的达瓦孜演员。在2024年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上，他和学员们带着达瓦孜参与了表演项目，获得了大家的高度好评。更让阿迪力惊喜的是，就在前不久，19岁的徒弟古丽皮娅·吉力力在89米高的钢索上完成了生活103天的高空挑战，成功刷新了自己保持的60天纪录。

“在国家的大力支持下，我和达瓦孜都得到了最好的发展。”如今，阿迪力已是中国杂技艺术家协会副主席，但最让他珍视的，仍是“新疆达瓦孜传承人”这一身份。他说：“时代在发展，人们对传统文化的认识也在改变，未来我还要和团队在达瓦孜艺术中不断创新，加入现代元素，让更多人喜欢。我们将通过多种渠道传承、发扬这一传统技艺，让更多人看到这项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