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8日，工作人员在阿克苏西域果汇缘果品有限公司万吨冷库搬运阿克苏冰糖心苹果，全力保障周边地区和国内其他省份节日市场需求。 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邹懿摄

在温宿县柯柯牙镇万亩苹果种植示范基地内，果农们正在分拣刚采摘的苹果（摄于2022年10月25日）。 金晓摄

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刘东莱

在新疆飞速发展的林果产业中，阿克苏的冰糖心苹果是一道亮丽风景。过去这些年，冰糖心始终保持着相对稳定且缓步上升的市场价格，这是如何做到的？在变幻无穷的果品市场中，冰糖心的“道”如何化为“一”，又生“千万”的呢？

稳定产量 告别盲目扩张

“你猜一棵果树一年最大的产量能有多少？”新疆红旗坡农业发展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李志平笑着问记者，表情像一个考官。

“5吨到8吨。”他随即抛出了答案。

“但全红旗坡没有一棵树的产量有这么高。”李志平说，作为冰糖心苹果的核心产区，红旗坡苹果种植面积20万亩，处于盛果期的有15万亩，“我们把单株产量降下来，把品质搞上去。”

但事情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如此。阿克苏地区苹果协会会长宋海波对昔日风浪记忆犹新：“1986年从山东引进苹果，1997年有红富士、国光等品种，那时候一果难求，果子出红旗坡都要领导批条子。”

然而好景不长，在当时苹果运往国内其他省份存在困难的情况下，人们开始扩大苹果种植面积。“新疆就这么点儿人，供大于求，价格一下子就下来了。”宋海波说，“那时候乒乓球那么大的果子都卖。”

痛定思痛后，无论是果农还是领导，都意识到苹果并不是越多越好，种果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谁会买、谁能买、买多少。

过去20年，是新疆林果业飞速发展的重要时期，其中一个醒目的特征就是规模增长，但阿克苏的苹果产业并没有选择这种路径。2022年，作为新疆苹果的主产区，阿克苏地区苹果种植面积约51.3万亩，挂果面积约48万亩。这在新疆1800余万亩林果之海中显得微不足道。

但正是这“微不足道”的面积所诞生的果品，成为新疆林果业最闪亮的名片之一。同时也让阿克苏苹果种植户成为新疆收入最稳定的果农之一。2022年10月24日，在广泛征求各方意见的基础上，阿克苏地区苹果协会发布了当年阿克苏苹果收购指导价格，冰糖心苹果地头收购指导价格为：果径大于80毫米的一级果每公斤不低于5.5元；果径在75毫米到79毫米之间的二级果每公斤不低于2.6元；果径在65毫米到74毫米之间的三级果每公斤不低于2.0元。

“收购指导价格为最低价格。”宋海波说。事实上，果农们销售的地头价，在各个级别果品上都要高于指导价。阿克苏用对种植面积和产量的稳定控制保证了冰糖心苹果的供求平衡，为苹果市场价格的稳定奠定了基础。但这远远不够，对品质的极高把控，成为苹果价格坚挺的核心原因。

加强品控 提升商品果率

“苹果这东西有个好处，爱吃的人多，而且容易吃掉。”1月3日，红旗坡农场二分场一处果林旁的院子里，果农李秀梅问了记者一个不用回答的问题，“给你一公斤苹果，一两天就吃完了吧，那要爱吃的人，可能一上午就吃完了，给你一公斤核桃或者红枣，你多久能吃完？”

苹果消费市场广阔，这是苹果产业发展的先天优势。阿克苏正是在这个基础上，千方百计提高着苹果的品质。

这里是全疆最早形成商品果概念的区域之一。在阿克苏苹果产业的衡量尺度中，商品果是果径在80毫米以上的一级果。李秀梅屋子窗台上放着大小不一的尺圈，都是用来量苹果直径的，“每年单株树产量就控制在1.8吨左右，不让多长。”

“控果、控产，技术加持下，商品果的比重就会增大，我们这边最多的一家，果径在90毫米以上的特级果占园子苹果总量的70%。”宋海波说。

“红旗坡不扩产，提品质，走标准化道路。”李志平说，“标准化是整个国家林果业的短板，是政府要做、企业要推、果农要干的事。”

对品质的控制并不是一蹴而就。红旗坡农场二分场果农侯松峰种了25亩苹果，他仰头想了想，“娃娃今年20岁，我那果树有20年了。品质控制从小树苗的第一个杈子怎么留就要作决定了，中间全部环节都要贯穿。”

“我们红旗坡的果农，学习精神非常强。”李志平说这话时毫不掩饰自得之意，“从集团到果农，在各个层面上，都一直在以稳定的节奏提升红旗坡苹果的品控能力，这是一个长期工程。”

“三限”成为这项工程的核心：限肥，选用有机肥、生物菌；限产，对果树疏花疏果，将单株最大产量限制在3吨左右，从而保障每颗苹果都能得到充分的营养；限采，必须三次降霜，糖心充分凝结后再采摘，但不能过度，让苹果长久挂在树上。

长久地做到这“三限”，需要舍弃不少眼前利益。长期工程给人带来的回报之一，就在于苹果这样一个生长周期以几十年衡量的产业，后期优势一旦树立，别人再想超越就会很难，因为要投入巨大的时间成本，长久的坚持本身就是优胜劣汰的过程。

经过十年坚持使用农家肥，阿克苏地区丰庆园果品农民专业合作社负责人杜民超的果园土壤肥力得到全面增强，再辅以科学的灌溉、修剪技术和病虫害综合防治手段，2016年果园全面进入丰产期。施肥成本大幅降低，商品果率大幅提升，他最好的苹果，每公斤售价达到30元。

破除瓶颈 强化品牌优势

“今年疫情期间，物流受限对我们的销售造成了一定影响。”红旗坡园林二队果农杨芝玲说这话时，家里的冰糖心苹果已经卖完，她在乌鲁木齐守着剩下的几百箱，准备在当地销售。

“物流不顺畅不仅是晚到达的问题，还会极大影响回购率。”杨芝玲说，正常发货到沿海地区，收货时间最长也就是一周，顾客吃完后口感好就会有很大概率回购；“物流受限后，人吃完哪怕口感好，如果一想到货还要等那么久，就没心气儿再下单买了。”

杨芝玲用自己的方式突破物流瓶颈。国内其他省份无法送达，她就在乌鲁木齐销售。她今年有20多吨商品果，体量不算大，“两条腿”走路，销售没有难倒她。

对于体量更大的新疆红旗坡农业发展集团有限公司而言，在销售地设置前置仓就成为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们在浙江嘉兴设置前置仓，在运输过程中高标准操作，保证了前置仓果品的品质，再加上前置仓本身的优势，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保证冰糖心苹果的价格。”李志平说。

借助援疆力量，包括前置仓在内的前端销售体系不断完善，浙江丰富的电商模式又为阿克苏苹果销售增添了保价渠道。2020年以来，仅金华市援疆指挥部就协助冰糖心苹果线下门店实现当地全域覆盖；在淘宝、京东等电商平台专设温宿馆，同时向福建、上海、河北等地拓展，进一步扩大了冰糖心苹果的市场。

通过严格的品控，零散的个体经营者通过政府扶持的电商平台，实现了从田间到餐桌的直销，省去了中间的批发环节。红旗坡果农郑东娟主要通过电商平台销售苹果，每年有30多万元的收入。

而更深刻的变化，来自种植端。

李志平告诉记者，全国苹果种植面积总体在减少，这促使苹果产业在种植端做出更多调整。

在红旗坡，当地合作社集体统一贷款，降低利率；购买农资时，合作社统一议价，降低价格……通过降低成本，提高果农收益。“在稳定价格的基础上，不断实现果农有钱赚、企业有效益、产业大发展的三赢局面。”李志平说。

新疆红旗坡农业发展集团有限公司建立全国一流的分选线，在降低人工成本的同时，让每个客户买到的苹果品质都一样。果园里，新的栽培模式也体现出鲜明的集约化倾向。在阿克苏冰雪蜜脆园果业有限公司苹果基地，矮化丰产的苹果种植模式，让机械化采摘平台运转自如，极大降低了管理成本。

销售和生产两端发力，让作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及第十届、第十一届国际博览会金奖的“冰糖心”苹果品牌优势不断加强，进一步稳定了商品果价格。

在50余万亩果林中，非商品果去了哪里？宋海波介绍，非商品果因为直径、品相等原因被排除在零售市场外，其营养成分同商品果并无太大区别。深加工于是成为阿克苏苹果产业的又一选择。2022年1月至10月数据显示：阿克苏海关检验监管浓缩苹果清汁出口近1.3万吨，同比增长19%，约占新疆出口浓缩苹果清汁总量的86%。

点评经纬

坐得冷板凳 迎来满园春

刘东莱

人们常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是讲“树人”的不易。但实际上，在一个产业发展过程中，尤其是林果业，“树木”的难度丝毫不比“树人”低。在采访中，果农侯松峰的一句话让我记忆尤为深刻，他说：“品质控制从小树苗的第一个杈子怎么留就要作决定了，中间全部环节都要贯穿。”

这说的并不仅仅是品质控制，而是对产业发展的系统性观念。品控如此，产业规划亦是如此。阿克苏在苹果产业发展过程中保持了难能可贵的定力，始终从实际出发，稳定面积，限制产量，提升品质，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几十年如一日。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这看似是笨办法，实际上却是赢得市场先机的光明大道。

当然，这中间抵挡的诱惑，非局中人不可体会。综观全国，反面例子并不少见，由于某个果品价格好，从当地政府到民间，都一拥而上，盲目扩大种植面积，片面追求产量，就是为了在那所谓的“风口”上捞一笔，很快就由于供过于求而价格下跌。追逐短期利益犹如昙花一现，最后消费者、种植户和市场三方都受到伤害。

但阿克苏苹果行业以百年树人的精神，追求着冰糖心苹果价格的稳定。一个小小苹果售价的“稳”，背后是无数果农生活的“稳”，更助力了一地经济社会发展的“稳”。这小苹果里的大效益，值得深思，更值得借鉴。